白食

夕阳还没有落山是吗

佣社

是之前的脑洞 4、5k左右

都是片段 跳的很快 中间估计也不会补了

——

夕阳快落山了。枯树的影子被扯的很长。

皮尔森低着头看着地面,狠狠踩了自己的影子几脚,骂骂咧咧道:“晦气!”

很显然,今天也是一无所获的一天。没有顺到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不说,还被酒馆的老头赶了出来。想到刚才巴尔克阴阳怪气地喊打烊了的样子,他就没忍住呸了一口。

“克..克利切迟早有一天会..会有你们好看的。”他摘了帽子揉了揉蓬乱的头发。

他一边嘟囔着一边懒懒散散地往夕阳落山的方向走去,他要回他的破牢头好好睡一觉。

眼前的光亮忽然黯淡了,皮尔森的视线里出现一个很长的影子和一双干净的黑色高筒靴。

他脚步一顿,抬眼看向了来人。

“请问,这儿哪里可以借宿么?”

他只是匆匆瞟了眼来人,高个子身板直,但这并不是皮尔森所关心的。他的目光快速游走一圈后在那人腰间那把漂亮的军刀上停下,显然主人很爱护它,被擦拭得发亮的刀面上泛着夕阳璀璨的光芒。

好家伙。

他在心底窃笑着赞叹了一句,这才看向那个人的眼睛,笑眯眯地开口了。

“夕阳已经落山了..”


“你就没想过出去?离开这里,离开衡水巷。”

“出去?出去有什么好的。外边的铜钱就一定比这多嘛?别开玩笑啦,至少你那点不着烟的打火机可没比克利切强几分。”皮尔森抓着破了个洞的碗倾斜着晃着里面的酒,他偏过头露出醉醺醺的笑意,“嘿,我说伙计,克利切好歹收留过你一晚上,万一哪天克利切饿死了你会替克利切收尸嘛?哪都好,克利切那破牢头都好,至少别是在街上。”

“你话真多。”萨贝达静静擦拭着军刀,“别跟我说你醉了,酒栈老头卖你的酒也就三口。”

“好吧。”皮尔森耸耸肩,“那你说说哪天会回衡水巷看看吗?”

“不会。”

“真无情。”他一点也不真地苦笑了几下,但因没憋住笑变成了诡异地叽叽哇哇笑了几声。

萨贝达记忆中有一片天空,夕阳落满了。晚霞游走在西边的天幕,火舌扭曲着舞动,烧红了大半片天,并逐渐往日落的方向烧去。

夕阳一样的火。

上一次见到还是在村庄,族人们穿着奇装异服围绕着篝火舞蹈,他坐在篝火边看着不时飞溅出的火花出神,想起萤火虫和燃烧的蝴蝶什么的,再然后想到了部落山崖边上的夕阳。身边的人快活地交谈着,在一片嘈杂声中传来他好友快乐的呼喊声,叫他一起去跳舞,“萨贝达..”

萨贝达。

他睁开酸痛的眼,随即被烟熏的呛了好几口,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喉咙像含了沙,撕裂的疼。

火舌已经漫向了天边。

横尸遍野。

拍醒他的人已经喘不过气了,颤抖着嘴唇却再没力气吐出一个字,只用那双熏满泪水的眼望着他,无声喊。

快跑。

那双眼睛里盛满了萨贝达再也没能忘掉的盛景。

在浑浊清澈的瞳孔里,他看到,夕阳陨落了。


“你想流浪么?”

皮尔森毫不在意地嗤笑了一声,语调微微上扬带着一贯的自嘲的愉快语气,“克利切一直在流浪。你忘了是吗,噢萨贝达,克利切就是一个流浪汉呀。”

萨贝达站起身,望向远方,准确说是望着衡水巷尽头的夕阳。“我是说,我要走了。”

“你在这有二十多年了吧。”

皮尔森没有回答,萨贝达腰上别着的军刀闪出几道刺眼的光芒。他蹲在石阶上,顺着萨贝达的目光看去,落日像晕红的蛋黄,浮在巷子的尽头染开了火焰,破酒栈的木门被吱呀关上,里头仍然清晰地传来那糟老头子嘟嘟囔囔的咒骂声,再往前走十几步右拐,就能看到一块破布搭的“房子”,里头还压着他仅剩的十三块铜币,一个锈透了的铁碗,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什么,那就是他窝了半辈子的地方。也就是他说的破牢头。值得一提的是,这只能容他一人坐着钻进去的破地方几天前还接纳了一个退役的军人。

风吹过来,扫起了街上被邮差遗落的报纸,刮到皮尔森脚边,他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已经入秋了。萨贝达的烟点了三次都失败了,他只好把打火机扔回进他那口袋里。

夕阳快要落山了。

“你跟我走吗?”


衡水巷真是个破地方。

皮尔森想,他慢吞吞地从破酒栈里走出,往他的破牢头走去。他掏了掏口袋,从里头抓住三个铜币,放手里抛了抛。卖酒的那糟老头脾气古怪得很,倒是有几分良心,卖给他的酒老是便宜几分。这样算来,他的周身家当——合上破布下的十枚铜币,足够他去旅行了。方才他刚答应的一个荒谬的邀请,不能和他之前流浪街头混为一谈,那就美名其曰为旅行吧。说起来,他真没想过离开衡水巷,他十几年前就习惯了从一堆布头里爬起来,然后“捡”些东西回去,换些酒钱过过日子的日子。坏在衡水巷实在是太破了,住的都是穷酸人,顺不到什么好东西,有时候还得给一些吝啬的穷鬼追着绕衡水巷跑个几圈。这一百多米长的街里头也没住几个人,瞟个三眼就差不多能记住了,日子久了连他家里有几种颜色的内裤都能知道。皮尔森自小便在这打混,却实在没什么交情,硬要扯就只有巷口卖酒的糟老头了。

他走到自己的牢头前,摸索出铜币扔进破洞碗里,然后揣在怀里。

衡水巷的尽头立着个木牌,斜插在土堆里不知道有几个年头了,反正他一出生起这牌就已经不歪不正地插着了,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衡水巷,红漆早就脱落的不成样子。萨贝达就站在

木牌边,身后是仅剩四分之一的落日。

“那么快?”

“你知道的,克利切穷得只剩下一条命了。”

“东西都带齐了么?”

“人带上了。”

“你那牢头呢?”

“烧了。”

萨贝达似乎怔了一下,片刻后说,“哦。”

“走吧。”皮尔森迈开步走在前面,率先往落日走去,铜钱蹦跶着敲打着碗壁叮当响。

萨贝达的脚步声随即跟上了。

萨贝达实际上是有家的,在他还没离开的时候。

死里逃生并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情,当他拖着沉重的身子回到故里时,他止步了。

同三年前一样,篝火节到了。

也许是山上传来的人们渺远的欢笑声,也许是半山腰青苔隐隐的矮坟。

他清醒而恍惚地意识到,他们的英雄,他们所歌泣的萨贝达,已经在那场硝烟战火中死去了,随着最后的一抹夕阳坠入到地平线以下。

而不是这个磕磕绊绊走出火海,苟且存活下来的士兵。

无法荣归故里。

所以。

他选择流浪。

——


“你想过我们会分开吗?”

“我想到了。”

“所以?”

“有点难以想象,所以我没敢再去想。”


战争又一次爆发了。炮火声轰得这个城市不得安宁,每个夜晚都传来人们惊慌尖锐的叫声。

萨贝达掀起破布往外看了一眼,不远的城市上空,硝烟弥漫,炮火连天。

“真吵。”皮尔森显然没有熟睡,但他眯着眼不愿起来,一只手搭在腹部,一只手在空中挥了两下。也许他梦见自己回到了衡水巷,睡在他那破牢头里驱赶着小虫子。

萨贝达没有说话,依然看向外面。

说来可笑,他们找的这个地方破的要命,在一个废弃工厂的楼台上,听说这里还经历过一场很大的火灾,平日里没什么人来往,战场一拉响竟成了他们的避身之处。至少现在是安全的。

见萨贝达没有回应,皮尔森右眼睁开一条缝,不咸不淡问道:“你不会想着出去送命吧?”

“清醒点。你现在只有一把不知道多久没用的军刀。”他嘲讽着开口,随即补上,“哦,还有一个点不着烟的打火机。”

“我又不傻。”萨贝达总算开了一句口。

“但愿吧。”皮尔森冷哼一声不再管他,翻了个身留给他一个后背,片刻之后传来不清晰的几声,应当是闷在被子里。“先说好,你要是死街上了克利切可不会给你收尸。像当初说好的那行。”

“什么时候说好的。”萨贝达笑了声,但皮尔森似乎熟睡了,没再搭理他。萨贝达看了他背影一眼,摇摇头嗤笑着感叹,“真无情。”

日子过得枯燥又长。皮尔森喜欢扯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应该是从不同流浪人那听来的,而奈布走过天南海北,讲一些天南海北的故事。

“你听过薛定谔的猫么?”

“我只见过酒馆老头养的猫。”皮尔森不大在意地嬉笑着说,萨贝达也很配合地赏了他一个笑。

“然后呢?那猫怎么了?”

萨贝达想了想笑道,“没什么。”

萨贝达是个话不多的人,但他说过很多很多的事情。

谈天也许是枯燥的日子里他们唯一所能做的了,从普士尼的烟斗到波伦克的马,那是萨贝达昔日的战友,但皮尔森从来没听说过他的什么,包括从哪来干过什么。

他自然也不会提起自己的什么,尽管他经常吹嘘自己见过带着驼铃的骆驼,穿着黑色外套的商人将它系在了枯树上,但真要他谈谈从前倒是无话可说了。

说他曾住在四街五巷的最中心,掌着一盏煤油灯?说他的晚餐被一群野猫分食,肚子叫着嚎了一晚上?说他干了一笔大事,将晚归迷路了的臭小鬼们赶出他的地盘结果得到了一个面包?

说他住的真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尽管几年前战事焦灼,这也平安无事。

除了一粒无意飞溅的炮火。

于是只剩下一条巷子,幸免于难的人也逐户搬走,流浪路过的乞丐就理所应当地将房子占为己有,每天和对门的女人扯嗓子问候祖宗。

于是就没有烦人的小鬼和腻人的猫了,他拎着顺来的酒瓶站在巷口,醉醺醺的,找不到睡觉的地方。

当然,他不会这么说。

“克利切可以教教你,怎么将别人的东西变成自己的。”

过去是怎样。他们并不感兴趣。

萨贝达曾是士兵,现在无处可归。

他也是。

这就够了。

“克利切。”

“干什么?”他快要入睡了,突然被冷不丁地叫了一声有些不爽。

“我想,有机会的话,带你去看日落。”

“你有病?”

萨贝达沉默了,许久后才轻声道,“去悬崖上。”


照例,今天是皮尔森出去捡些有用的东西,萨贝达可以睡个好觉,虽然没什么好觉可言,萨贝达也睡不了多久,皮尔森一出去他就醒了,但当初皮尔森这规矩定下了,他也只能在这守着他们的全部家产等皮尔森回来。

他先是支起身子看着外边的天空,无聊时把玩起不知道被皮尔森嘲笑多少次的打火机,他想皮尔森平时是不是也像他现在这样发呆,等着他回来。

炮火声响了又响,不知过了多久,肚子有些饿了。或许这城市被英国的士兵一洗而空,没什么粮食可顺了。要是皮尔森空手而归他可要好好笑话他一顿,一想到他垂头丧气的样子萨贝达就忍不住嘴角上扬。也许是军人的身体素质,也许是和皮尔森混穷太久了,他此刻一点也不觉得饥渴,只有身体遵循本能地叫几下才让他意识到还没有进食。

他闲不住了,撑开布弯着腰往外走,外面是空阔的楼台,很高,能将这个城市一览无余。他趴上生满铁锈的栏杆往下望去,看着一条条密布的街道,想会在哪里看到皮尔森。这的居民死的死逃的逃,荒凉得像座空城,只有炮火仍不停地响着。太久没有运动了,长期窝在又宅又湿的地方,这几日又是阴雨连连,以至于他觉得骨头有些酸痛。他活动了下身子,感到稍微好些后摸到了军刀,开始每日的必修课,认真擦拭。他退役,认识皮尔森,流浪。别说在部落里看篝火,就连在衡水巷喝小酒也似乎是很久远的事了,但这把很久没用的军刀崭新得如同没用过一般,他看着刀面深思,忽而看到刀尖上的太阳。

落山了。


这是第一个独自睡去的夜晚。不,准确来讲他并没有睡去。半点大的地方他觉得宽阔,孤独要把他整个人都吞噬。他觉得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什么时候开始生活越来越狭窄,狭窄到除了挤下皮尔森之外就再无别的了。不用开口,那个名字也会从脑海中蹦出来。以至于现在他突然无法适应皮尔森的消失。

只是一个夜晚罢了。他安慰自己。

但他还是无法克制得去回忆共眠的夜晚,寒风呼啸的晚上,破布遮住了风雪,里头是春光迤逦。

在他一次次要睡去之时,都依稀感觉到有人掀开破布,从他身上跨过去。

皮尔森回来了。

他睁开眼,却看到布早早被他挂了起来,外边是一弯很冷很冷的月亮。

今晚没有炮声,战火平息了。

于是他也没有去想,今后还会有无数个这样湿冷的夜晚。

——


蛋黄一样的落日挂在天边,萨贝达坐在楼台上,脚下的城市还是车水马龙。风很大,他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按了很多下,火苗总是冒出一簇抖动了下便熄灭了,但他极有耐心地一下下按着,吧嗒,吧嗒,像是秒针转过的声响。不知道是第几次,啪地一声,窜出一团夕阳般的火焰,烟点着了。

他咬着吸了一口,烟雾缱绻地缠绵着绕向了远方。

皮尔森还没有回来。

他取下军刀架在那个锈透了的铁碗上。

但是没有关系。他重新抬起头看向天边,一如多年前望向衡水巷尽头的天边一样。

他问,你跟我走吗?

皮尔森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铁碗,像秒针转过的声响,不答反问,来得及吗?

萨贝达笑了,皮尔森抬起眼皮看他。

“夕阳还没有落山。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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